乾坤万里眼时序百年心
“秦时明月汉时关,万里长征人未还。但使龙城飞将在,不教胡马度阴山。”这是王昌龄的《出塞》,被称为唐人七绝的压卷之作。而最精妙的,便是开头一句:秦时明月汉时关。王昌龄用秦、汉、关、月四字交错“互文见义”,用秦时、汉时设定时间跨度,勾勒出关山月,晕染出伤离别的苍凉感。眼前的明月,是曾照耀过秦汉的明月;眼前的边关,曾是秦汉战事一直未曾间歇的边关。开篇就有了一种独特的意境和穿越时空的历史感。
“时”是会意兼形声字,是“時”的简体字。甲骨文、金文、石鼓文以及《说文解字》古文里的“时”字均写作“旹”,上部为止,表示行进,下部为日,表示太阳的运行。古人计算时间,是根据太阳在天空中运行的位置,或者它在地上投影变化的情况来确定。繁体的“時”字则出现较晚,睡虎地秦简里的“時”为小篆,止已变为寺,由“日”“土”“寸”组成。《说文解字》解释为“時,四时也,从日寺声”。段玉裁注:“(时)本春夏秋冬之称,引申之为凡岁月日刻之用”,把太阳的运行描述得更为细致:太阳的影子是一寸一寸从土地挪移过去的,测日记时。由此,“时”既表示每日的时间流光推移,也表示每年的四时轮转更替。“时”与“天”合,组成“天时”,顺天应时,观时顺变。《尚书·舜典》里有一句话,叫“食哉唯时”,意思是解决老百姓粮食问题的关键是把握时令、顺应天时来发展生产。历代统治者无不是把“敬授民时”作为施政的首务。我国古代以农立国,农业是以自然再生产为基础的经济再生产,受自然界气候的影响很深,表现为明显的季节性和紧迫的时间性。这一特点,在中国古代农业中表现更为突出。《吕氏春秋·审时》提出“凡农之道,厚(候)之为宝”的命题,并以当时主要粮食作物为例,详细说明了庄稼“得时”“先时”和“后时”的不同生产效果,指出“得时之稼”籽实多、出米率高、品质好,味甘气章,服之耐饥,有益健康,远胜于“失时之稼”。西汉《汜胜之书》讲旱地耕作栽培原理以“趣(趋)时”为首。北魏《齐民要术》则拟定了各种作物播种的“上时”“中时”和“下时”,施肥要讲“时宜”,排灌也要讲究“时宜”。可见,中国古人观察日月轮换,推测草木荣枯,揣摩天地性情,应和着大自然的时令和物候来安排生产生活的节奏和律动,“清明前后,种瓜点豆”“春分麦起身,肥水要紧跟”,从而做到顺天应时。古人把世间的一切变化归因于时间的流转,而时间的流转传递的就是天道运行的法则。“时”便从最初单纯的时间概念,发展成为一个内涵丰富的文化概念,集中体现出古人“顺时”的信仰和原则。与此同时,儒家还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,认识到动植物既是人类的生存之本,同时这些自然资源也是有限的,在利用自然资源时要讲究时节,遵循生物的生长规律,主张“取物顺时”。《礼记·王制》里就有这样的法令:“林、麓、川、泽,以时入而不禁”,就是说,对山林、山麓、川泽等自然资源,要按照相应的季节进行采伐、狩猎和采集。孔子十分热爱生命,对于谷物瓜果之类,坚持“不时不食”。孟子根据动植物依“时”发育成长的生态规律,主张循节气变化“不违农时”。如此,既保护了环境,也保证了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。据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记载,战国时期洛阳著名商人白圭,善于“乐时观变”。他认为,商家“知时”,就要根据气候周期的往复变迁、农事的丰歉,作出明晰的判断,及时调整经营手段和方法。白圭的这种经商思路和方法,是察时顺变、顺天应时实践经验的总结,也是时间沉淀下来的中国智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