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县委办当秘书的日子

2022-12-15 10:30:08 6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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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县委办当秘书的日子

1995年冬,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重要节点。这之前,我是榆林黄河岸边一所乡镇中学的老师,这之后,我成了县委办室的一名秘书。

秘书分生活秘书和字秘书。县上领导一般没有生活秘书,只有字秘书。我所说的秘书,就是字秘书,通俗点说,就是写料的。 

我刚到县委办时,一个老司机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我,县委办是“好单位,赖工作”,服务领导的司机、秘书、通员没一个岗位轻松。当时我根本不理解,对此不以为然。 

我进县委前老担心有后门的人捷足先登,占了秘书这个位置。县委一个部门领导跟我拉闲话:“憨娃娃呀,人家有后门的,谁看下当秘书了,谁愿意吃那份苦、受那份罪了!”当时,我对这位领导的话也不以为然,自然也没有听到心里去。  

进县委办室当秘书之前,办室主任曾告诫过我,写料没名没利,要耐得住清贫,守得住寂寞,否则就趁早拉倒。但我无依无靠,一个农家子弟,能进城,能转行,在县委办当秘书已非常幸运,心里热乎乎的,哪顾得上吃苦不吃苦,寂寞不寂寞。 

进县委办室以后,我默默地提醒自己,不能怕吃苦,不能怕受罪,一定要把料写好,不负领导期望。 

我右手食指和中指到现在仍轻变形,有一个“凹坑”,那是长时间写料握笔留下的深刻印记。 

我刚开始当秘书时,电脑还很稀缺,写料就靠一支笔、一张纸。一个料,从打草稿到誊写,到交给领导修改,再誊写,反反复复得过几遍,一个礼拜至少要消灭掉两本稿纸。纸,笔,手指,握笔处先是一层层蜕皮,慢慢成了僵茧,最后就成了两个永不消失的“凹坑”。 

当秘书久了,我发现自己活得稀里糊涂,好像没有“下班、双休、放假”这些概念,甚至不知道是星期几。因为只要有任务,就得无条件完成,所有料都有时限,班是家常便饭,通宵熬夜是小菜一碟,几天几夜不睡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。 

一个在市直部门当秘书的朋友说,为了赶料,他曾在电脑屏幕前盯了16个小时,不吃不喝,一动不动,像一尊雕塑一样,他甚至有过四天四夜没合一眼,连续作战的恐怖经历。一位秘书长的经历比这恐怖,他年轻时曾七天六夜连续作战。 

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,我最怕老同学、老朋友双休日、节假日约我打牌或闲逛。他们明明知道,我不是在写料就是在去写料的路上,还故意这种方式来“欺负”我。没办法,我只能在QQ上写几句话来自嘲——“洛阳亲友如相问,就说我在写料。洛阳亲友再相问,说我还在写料。” 

一位秘书出身的老领导讲过一个故事,一年除夕,他去办室写料,老婆发怒了,以为他肯定约会去了,领导怎么解释都没。站在他老婆的角度想真值得怀疑,除夕是什么日子,人家都在忙着过年,你写什么破料!可站在秘书角度想,这太正常不过了。正月一收假,县上要开大会,部署一年工作,开大会需要料,写料的秘书,躲得了除夕,躲不了初一! 

如此经历我也有过,且不止一次。除夕下午,把秃笔扔掉,拖着疲惫的身躯,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,从单位出发,走过弥漫着炖肉味道的小城大街回家过年,那可真是一种复杂的体验,悲壮、憋屈、辛酸、无奈……   

练气功会走火入魔,其当秘书也会走火入魔。你看那些秘书,吃饭时心不在焉,甚至呆若木鸡;上厕所时,忙着苦思冥想,只是顺带着蹲个马桶。你要是在路上看见一个人若有所思,呆眉痴眼,走路不看路,那他要么是个傻子,要么是个诗人,要么是个秘书,沉浸在料中走不出来。 

当秘书,从来没有放松过,时刻处于待命状态。上一秒也许没啥事,下一秒任务就来了。 

一个饭局上,一位朋友姗姗来迟,解释说刚弄完一个料,没想到刚坐下还没动筷子,接了一个电话,又急匆匆地跑了,撂下一句话:有紧料! 

几个朋友便开始调侃秘书,一个朋友分享网上流传的段子:“喝白水,尿黄尿;省老婆,灯泡;胡子噌噌地长,头发唰唰地掉。” 

大家听了哄堂大笑,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,有点想哭。 

当秘书的十有八九有过想哭的时刻。刚开始,不会写,想哭;会写了,料太,写不完,想哭;领导要求高,三番五次交不了差,想哭…… 

当秘书算不上一碗强饭,但肯定是一碗硬饭,不是谁都可以端起这个饭碗的。 

我的顶头上司曾教导我:当秘书须同时具备三个质,一是过硬的字功夫,二是好的悟性,三是吃苦精神。这三样东西,不是每一个人都有,所以,并非每一个人都适合当秘书。如果真不是当秘书的料,急死、受死、苦死、累死,也写不出一个好料来。 

记得刚当秘书那会,有一次,我到单位值班室接完电话,顺便坐在床头跟通讯员拉了一会话,刚好被顶头上司看见,劈头盖脸一顿训:你现在没资格坐在这里拉闲话,有点时间好好料上!当时,我心里还真有点委屈,我一个大活人,怎就没资格拉闲话了!现在回过头来看,上司的严格要求是对的。 

在我印象中,料就没有断过,往往是上一个料还没交代了,下一个料,甚至下下一个料就来了。料堆在一起,就想着点,早点完成任务,别误事。 

记得有一次,我提前几天把稿子交给领导,领导说,还有几天时间,再修改修改。我认真修改以后,领导说,还有时间,再修改一下。后来,一位有经验的“老前辈”狡黠地一笑,说给我教个绝招,就是不要提前交稿,卡着时间点交稿,就省事了。 

我曾经的一位同事有幸调到市直机关去当秘书。因为领导的思路和要求不断改变,他抱着一台电脑,两个星期写了一个料,前前后后一共改了四七二十八稿,领导还是不满意。遇到这种情况,当秘书的除了变成一个神经病人,还有别的选择吗?他不疯掉,都对不起精神病院。

我曾经跟上司聊过当秘书的憋屈。上司说,你要么硬着头皮写下去,要么哪里来回哪里去。上司也是秘书出身,深知写料的憋屈。他点燃了一支烟,望着窗外,分享了他刚刚读过的一篇小小说。主人是个秘书,因为太压抑,来到旷野上的一棵老树跟前,对着树洞嗷嗷怪叫。我告诉上司,类似的经历我也有过。那是一个礼拜天,我独自一个人来到办室写料,因为憋屈,因为无奈,内心快要爆炸了,我攥紧拳头在办桌上擂了一拳,然后对着白墙,压着嗓子“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”喊叫,既想发泄一下郁闷情绪,又怕值班室同事听到笑话。  

有段时间,我经常会想起我老家的一只驴。那是我记忆深处的一只驴。每当母亲给驴戴上驴眼壳,或者把一件破袄子的两只袖筒套在驴耳朵上,袄襟子遮住驴眼睛,我就知道,驴又要开始拉磨了。那只驴很听话,很尽责,从不抗拒,从不偷懒,它拉着沉重的磨盘一圈一圈,周而复始,什么时候把磨盘上的粮食磨完了,才卸磨,离开磨道。 

在话,我对那头驴兄弟充满了复杂的感情。那驴累不?当然累。有时候它会累得迈不开腿,有时候会累得尿一磨道,甚至拉一磨道。但没办法,谁让你是一只驴呢?是驴就得拉磨,磨道是驴的办室,拉磨是驴的本职工作。可是,磨盘上的粮食总有磨完的时候,为什么我的料没完没了,“子子孙孙无穷尽也”。 

我在想,如果那只驴有思想,会说话,如果我提出跟那只驴互换一下角色,那只驴会是什么态度?我猜想,它十有八九会嚎啕大哭,说不换,坚决不换,你休想占我便宜! 

据说人生有四大憋屈:“挖地窖,蹲小,戴绿帽,写料。”此话虽然有点夸张,但的确可以看出写料有难。 

一位老办室主任的话说,写料有“两难一拽”。“两难”,比生孩子难,比吃屎难;“一拽”,像磨盘压住一只鸟,再难也得把它拽出来。生孩子的确痛苦,但人家肚里有货啊,不像写料,肚里没货,非要无中生有。吃屎只难一下子,写料要难好长一阵子。说一千道一万,写料就像磨盘压住一只鸟,难死,疼死,非把那只鸟拽出来不行!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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